在武汉，我去了昙华林，目的是专门寻求古建活化利用之秘、探求延展传统文脉之措。

在发展文化创意产业大背景下，当地采用“微改造”的“绣花”功夫，对昙华林进行修复改造，老建筑、老街区被注入现代元素，昙华林成为集文创产业、旅游、商业、休闲于一体的城市文化艺术街区，成为网红打卡地，成为“最武汉最文艺”的地方。

走进昙华林，仿佛置身文化的朝圣之地和艺术的想象空间，又好似踏入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。时尚与传统、宗教与市井、青春与暮年、破旧与清新，各种矛盾体杂糅，和谐相处，又相得益彰。每一次观看，仿佛经历一个历史形象系统地呈现；每一次驻足，又像是完成一个传播的仪式。

一

“昙华林”的名字很有诗意。关于名称的由来，郭沫若推测源自佛教用语，“昙华”，是印度梵文的音译，而“林”应该是“居士林”的简称。

据当地人介绍，昙华林是在明洪武四年武昌城扩建后逐渐形成的。尤其是在明清时期，湖广各地秀才云集昙华林，研读备考，人流兴旺，吸引了更多的引车卖浆者，市集自成。1861年汉口开埠，意大利、英国、美国和瑞士的传教士涌入传教，加之办学、施医者，各色人群比邻而居，华洋杂处，中西文化交汇。昙华林，成为近代武汉历史文化最为集中、最具代表性的一个老街区。

昙华林独特的地脉纹理和密集的文化遗存为改造提供了先决条件。

花园山、凤凰山、螃蟹岬三座小山包裹昙华林街区，城墙沿螃蟹岬山脊而建，街区依城墙而展。街巷因为并不规整，反而显得不呆板固化，阡陌交通的蔓延，如素描排线，自然随性，峰回路转间，轻轻重重的层次感深邃又分明。

历史建筑诠释着昙华林中西文化交流汇集的内涵。街区改造修缮了52处中西风格融合的历史建筑，包括文华大学礼拜堂、仁济医院、瑞典教区旧址、名人故居等。走在老街上，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。粉壁、黛瓦、灌土墙、小天井、木构屋顶代表江夏民居，古朴的神韵，水磨青砖，保留着晚清民国建筑的风貌，木雕、砖雕等装饰元素在其间大放异彩。瑞典教堂是哥特式建筑，被高大的梧桐树遮盖，显露的大坡度屋顶带着异域风情，与民居风格迥异又相处和谐。牧师公寓是北欧风格，灰砖为主的外墙，红砖砌成的外廊，灰红相间，端庄中透着活泼与热烈。

每一栋老房子，每一条小路，似乎都在讲述着一些令人心潮澎湃的故事。张之洞在此兴办新式中、小学堂，吴禄贞领导“花园山聚会”，刘静庵领导“日知会”，董必武、陈潭秋创立第一个中共组织，国共合作文化抗敌统一战线在此率先形成……

二

昙华林街区是围绕“昙华·记忆”“昙华·味道”“昙华·客厅”等主题筹建改造的。这条历经600多年风雨的古街区，再次见证了新时代的蓬勃活力。

我一直觉得，城市不仅仅是建筑物和人的聚集，更应是一种生产、生活和文化方式的呈现。对昙华林的考察，加深了我的这个想法。在这里，我读到了建筑文化、红色文化、宗教文化、教育文化等文化符号在街区修缮改造中的转译。这些文化符号，或是名人，或是事件，一件件物体，他们与街区息息相关，成为了解和理解昙华林的关键。正是这些符号，让昙华林街区变成了一部“活”的历史文化教科书，重新创造了一个在历史象征意义体系中行走和体验的空间。

昙华林形象的建构，特色小院与店铺，是一个耀眼的空间符号。一些历史悠久的老字号特色店铺被引入，它区别于一般性的商业消费空间，带来的是一种独特的文化厚度。“老武汉二厂汽水”“非遗体验馆”，这些名字耳熟能详，引起了观看者的兴趣，形成了情感记忆的连接，营造了一种历史的真实感和怀旧氛围。

民俗类非遗文化小院是昙华林空间文化符号的代表。小小院落里，摆满了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稀奇古怪、复古怀旧的小物件，弹珠、跳跳绳、毽子、沙包，勾起游览者小时候的、简单纯粹的快乐。还有一个门前放着石膏斑马的小院，院里摆放着各种杂物，缝纫机、鞋子、衣服、干花、旧玩具、煤油灯、空酒瓶、小提琴等。楼梯上还放满一排排老款书包，分不清是旧货还是新货。

除了特色小院、特色店铺，时尚元素也被引进。“时尚”，本就是一种生活方式，与个性化、风格化相关联。平凡琐碎的饮食、服饰、娱乐等，都被符号化。咖啡杯可能是怀旧的器皿，味道的香醇可能又是流行的；影剧院是老厂房改造的，电影传递的却是声光电。全球化与本土化、西方与东方、现代与复古相互交融，置身其间有种重回往昔的错觉。

书店在昙华林没有缺席。有新书店，也有旧书店。翻一翻旧书，看看里面的故事，文字里、纸张上承载着时光，丰富和多元的历史感、空间感，会因观者的心情而定格。

在这些小院、店铺里穿梭行走，环境、氛围，甚至建筑材料、生活摆件，都成为一种不可名状的文化符号，促进情感和心灵的皈依。一位同事感慨，在昙华林，本地人可以寻找乡愁记忆，外地人能感受老武汉底蕴，外国人体验了中华文化。

就这样，昙华林弥漫着怀旧的时光，也沐浴着青春与快乐的阳光。

三

游览昙华林，就像在读一篇文章，从宏大的历史切入，娓娓道来，最后又以普通人烟火气息的生活收尾，丰富的生活细节让人们在昙华林其乐融融。

在这个充满历史文化底蕴的街区，不经意间会感受到时代对历史文化的延展，这是一种独特的、迥异的昙华美景。

当地的人大工作者将我们带到了昙华小院，这是昙华林社区精心打造的一个法治文化小院。

法治文化小院是在工作中应运而生的，它秉承了昙华林场景建设的理念，却又不同于那些咖啡小院、非遗小院。

昙华林社区被确定为基层立法联系点后，社区工作者结合昙华林街区丰富的红色资源，梳理我国百年来法治建设历程，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制建设的起点和源头开始，寻找到社会主义民主法治事业奠基人之一的董必武。正是在昙华林这块热土上，董必武接受革命思想启蒙，在革命斗争中走上法治之路。前辈的足迹，让社区工作者感受到了一种使命和责任。传承红色法治基因，成为这个立法联系点的内在文脉。历史赋能，也增强了昙华林社区工作的底蕴。他们精心打造了昙华小院，承担起红色法治基因的传承，从现代法治文明坐标系里寻求法治价值重构和制度再造。

在昙华小院的展板上，我看到他们开展过的一系列活动。“人大代表半月谈”“居民议事会”，聊初心、聚民意、话发展。小院的墙上，一排红色标语很醒目：“不忘红色法治初心，赓续红色法治血脉。打造全过程人民民主实践高地。”

昙华林，洋溢着诗意的时光。

一个平凡的小院，生活气息、文化情调与工作理想实现了完美交融。阳光透过小院树叶的缝隙，洒在地面的石板上，与隔壁巷子里飘出的咖啡香交织在一起，有一种生生不息的感觉。

我想，历史本是凝固的现实，现实又是流动的历史，昙华林的历史依然在延展，昙华林的故事依然在续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