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2月6日,一位99岁的老人于武汉静静辞世,近万民众自发肃立街头,为他送行。他们致敬的对象,是中国第一代核潜艇总设计师、共和国勋章获得者——黄旭华院士。这个名字,承载的不仅是一段峥嵘岁月,更是一段深藏三十载的沉默史诗。他如水滴般悄然融入祖国的海,如尘粒般默然沉入民族的土。直至2013年,他的事迹才公之于众,如惊雷乍响,震撼人心。原来,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,曾有这样一群人,以青春与生命为代价,在无人知晓处,点燃民族的希望。
《为祖国深潜》不仅是一部科学家的传记,更是一曲关于在人生不同节点坚定科技报国信念的生命礼赞。黄旭华1926年出生于广东汕尾一个乡医之家,童年目睹山河破碎,立志以学报国。战火中辗转求学,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国立交通大学造船系。1949年,他加入中国共产党,开启科技报国的征程。1958年,32岁的黄旭华入选核潜艇研制团队,成为最早接触这项国家最高机密的29人之一。当时,他们连核潜艇的真实样貌都未曾见过,仅凭模糊概念与玩具模型摸索前行。自那一刻起,黄旭华的人生驶入“隐秘轨道”。因严格的保密纪律,他三十年未曾归乡,未曾向亲人透露一字。父亲离世,他未能送终;母亲从青丝等到白发,才在三十年后与儿子重逢。1987年,黄旭华寄给母亲一本《文汇月刊》,其中一篇《赫赫而无名的人生》记录了中国核潜艇总设计师的奋斗历程。母亲方知,儿子三十载沉默,是为祖国铸就重器。黄旭华曾含泪坦言:“我的人生没有虚度,我的生命已与核潜艇事业融为一体。对国家的忠,就是我对父母最大的孝。”
书中最为震撼的一笔,是他以64岁高龄亲自参与深潜试验的段落。核潜艇下潜时,一块扑克牌大小的钢板需承受超过一吨的压力。艇体任何细微的裂痕、焊缝的疏漏、阀门的失灵,皆可能引发艇毁人亡的悲剧。面对众人对他身体的担忧,黄旭华以五条理由坚定请缨。下潜过程中,艇体不时传来“咔嗒”异响,众人屏息凝神,唯有他镇定自若。他熟知每一个数据,指挥潜艇不断下探,直至突破300米极限,一切运转正常。新纪录诞生,全艇沸腾。黄旭华即兴挥毫:“花甲痴翁,志探龙宫。惊涛骇浪,乐在其中。”
回望1958年,黄旭华所面对的,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:无专业知识、无参考资料、无外援支持,更须隐姓埋名、割舍亲情。他不是不爱家人,而是更懂得何为大爱。“对国家的忠,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”——这句话背后,是一代知识分子对家国关系的深刻体悟。在个人与集体、小家与大家的抉择中,黄旭华与他的同事们选择了后者。这并非一时热血,而是三十年的始终如一。他的“深潜”,既是身体的沉入深海,更是生命的沉入使命。在没有计算机的年代,他们用算盘与计算尺处理万千数据;在没有参考资料的情况下,他们拆解玩具模型以推敲结构。黄旭华说:“我们那时候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,没有知识拼命学也要干。”这已然超越“艰苦奋斗”的简单概括,而是一种将个体潜能燃烧至极限的生命境界。
在今日这个追逐名利、崇尚速成的时代,黄旭华以他的一生,重新定义了人生的价值。他说:“我这辈子没有虚度,我的一生属于核潜艇、属于祖国。”他将“小我”全然融入“大我”,在成就国家的同时,也完成了自我的升华。这样的生命选择,为当代青年提供了另一种人生范本——在物质之外,尚有精神的求索;在个体之外,尚有集体的担当;在当下之外,尚有历史的回响。
黄旭华,如一座沉默的灯塔,矗立于时代的喧嚣之中。他提醒我们:人生的价值,不在于被多少人铭记,而在于为什么样的人生观、价值观、国家观而活;生命的意义,不在于表面的浮华,而在于内心深处对国家民族大义的坚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