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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州楚凤
2013年第8期 —— 八面来风 作者:陈楚天

    当周王将卑微的“子”爵封给熊绎之时,他或许没有料到,三百年后,熊绎的后代竟也和他的后代一样,用上“王”的尊称了;当周王在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的广袤土地上划出区区五十里荒蛮山地赏给熊绎之时,他同样没有料到,几百年后,这块弹丸之地会发展成中国的“半天下”。

       南漳的大山深处成了熊绎的安家之所,作为楚国始封之君,他却没有条件享受荣华与富贵。由于环境恶劣,他不得不“筚路蓝缕”地创业;由于力量弱小,他不得不“跋涉山川”小心侍奉周天子;由于国力贫乏,拿得出手的贡品只有桃木做的弓,棘枝做的箭和山野里到处生长的苞茅。在外人看来,除了有个低贱的名份,这几乎是自生自灭的生存状态。但楚人却坚信,正如凤鸟一样,高贵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内在美,强大的力量需要经过无数次风吹雨打的健翮,华丽的外表要等到褪尽初生绒毛后才能长成鲜艳翎羽的装扮。

       熊绎的后代们前赴后继地追赶着先人的足迹,只求神似,不泥形同。熊渠时便跃跃欲试地拍打着尚显稚嫩的翅膀,既与周边国家交好,又不失时机地扩展力量。熊通甚至还试着给自己一个新的封号——武王。看着那些对自己起保护作用的大小方国一个个被楚蚕食鲸吞,周天子无可奈何,“霸主”们却坐不住了。“春秋第一霸”的齐桓公纠合了“八国联军”,虽然气势汹汹,却也只敢在楚方城外逡巡,最后与楚成王派出的使者签订协议离去;晋文公经过19年的历练,终于将楚军战败,但他深知楚的实力,虽然胜利,心中仍惴惴不安。

       我们有理由相信,城濮之战的失败,并非是上天对楚国的惩罚,而是命运的垂青。有了这次失败,这只凤鸟才可能把翅膀练得更加强劲有力。果然,庄王时代,楚凤便一飞冲天了。庄王带领自己的将士们在周都南郊阅兵,威严却有礼貌地询问象征天下的九鼎之大小轻重。几年后,他又以绝对优势战胜了当年的霸主——楚国的宿敌晋国,饮马黄河,一举称霸,在中国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  伟岸的楚凤乘风万里,一览众山小。但前途并非一帆风顺,越过了阴谋和暴行,排除了侈靡与虚荣,它却差点折翼在自己往日的臣子手里。伍子胥仇恨的怒火伴随着吴国军队烧遍了楚都,楚昭王狼狈不堪地逃往附庸随国。随国虽然因楚而沦为三流国家,随人却并不怨恨楚国,相反,他们坚定地为楚昭王提供庇护。可以想象,楚国有着怎样的恩威和魅力,才能让被自己征伐无数次的随国死心踏地追随。结果可想而知,楚国复国了。经历了几乎覆亡的巨痛,楚昭王更加理性与成熟,昔日的“蛮夷”,在圣人孔子口中变成了“知大道”的人。

       这次的中兴使楚又持续了二百多年的高度繁荣,但楚怀王的失策让这只凤鸟一头栽入了暴秦的网罟中,后继者的无能又让它失去了挣扎的勇气。在与秦国的较量中,秦以绝对的优势胜出了第一轮。文明与先进,有时候并不一定能战胜残暴与落后,虽然后世的学者发出“中国由楚人来统一……自由的空气一定更浓厚,艺术的风味也一定更浓厚”的感叹,历史的车轮却早已驶过了“假使”。

       有惋惜是一定的,但没必要伤感;赞扬成功者是当然的,但更要理解失败者。没有楚国统一“半天下”的局面,秦朝有那么容易统一全天下么?没有楚文化的光辉,后世中华文化能有如此灿烂么?

       要知道楚凤有多么强壮,我们且看它飞了多远。当楚国势力鼎盛时期,北抵黄河,南至岭南,东临大海,西接巴蜀。当然,这个范围只是楚国剑锋所及,并不代表对它们真正有效管辖。确切点说,虽然曾饮马黄河,但楚国对北方的有效管辖在今方城一带;虽然广州的来历和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虽然云南的古滇国自称楚王后裔,但楚最南方的稳固势力却在湘、粤、桂交界处;中国第一大城市上海,别称申城,当年是楚相春申君的封地;楚人鳖灵入蜀号为开明帝,虽是传说,可是重庆奉节县以西的古兹方为楚地却有史书明文记载。

       要知道楚凤有多么华丽,我们且看它留下了什么。大冶铜绿山40万吨炉渣向我们无声诉说着当年楚国产铜的规模,淅川下寺的铜禁、曾侯乙墓的铜盘向我们展示着楚国极尽精致、繁复之能的铸造艺术;江陵马山一号楚墓中的丝织、刺绣放在现代亦毫不逊色;髹漆的虎座立凤、镇墓兽跨越两千多年依旧如新。

  仅仅这些,就足以让人惊叹了,但如果仅有这些,你可以说它是暴发户。我们再看:孔子问礼于老子就不必说了,道家的哲学却早已渗入每一个中国人的骨髓深处,甚至就连黑格尔、爱因斯坦这样的大哲学家、大科学家都对《道德经》推崇备至。屈原的忠君爱国、庄子的物我两忘也不必说了,历代文学将“风”、“骚”奉为最高圭臬却是事实。长沙楚墓的《人物龙凤帛画》、荆门包山楚墓的《迎宾图》显示的不但是丝帛、漆器的华美,从绘画来看,那造型的精致、技术的纯熟与方法的新异同样令人叹为观止。曾侯乙墓的编钟尚可以演奏现代的乐曲,高山流水的绝唱同样记载了古楚国活跃的音符。

       要知道楚凤有多么高贵,我们且看它的不凡气度。熊绎“筚路蓝缕”的精神不但是楚国强盛的立国之本,而且早已成为中华民族历史上艰苦创业的典范;楚武王首创县制,吴起的悲壮变法展示着楚人锐意进取、不断开拓的创新精神;博采众长,有容乃大的开放精神,不但兼收并蓄了中国南北之精华,还将源于地中海东部的“蜻蜓眼”变为楚人墓中的常见之物;屈原九死未悔的忠贞,卞和三朝苦等的坚韧,无一不显示着这只凤鸟的非凡魅力。

       这个当年被鄙视为“蠢尔荆蛮,大邦为雠”的小小楚国,这只当年羽翼未丰栖于山沟里的雏凤,如今却强大得让人敬畏,华丽得让人目眩。如果历史有“如果”,周王一定会后悔他当初分封楚国的决定。当楚国如同《人物龙凤帛画》中那引人升天的凤鸟高高在上时,那些昔日的“大邦”是望尘莫及了,我们只有越过这些昔日“大邦”,去为它寻找相当的舞伴。

       “成王败寇”乃国人的通病,“拨云见日”是学者的所长。祖先们用无数事例证明了一时的强弱靠力的角逐,而千秋的胜负却要归结为文化的较量这一真理。楚国虽亡,但楚国精神与文化未亡。楚人陈胜、吴广在大泽乡的振臂一呼,宣告着楚凤开始了另一次的奋飞。楚人刘邦建立的汉朝,一如当年的楚国,博采众长,汇八方风华于一体,熔诸国之精妙于一炉。“黄老之学”为大汉王朝积蓄了力量,“太一”之神成汉朝最崇高的神祗,脱胎于楚辞的汉赋如同凤鸟的嘹亮高歌,楚人最爱的火红色旌旗当空飘舞犹似凤鸟的展翅飞翔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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